第273章(第1页)
孟广远想甩开郑落梅,但他的右腿现在是个死物件,没有力气,他只好用力蹬出左腿,一脚踹在郑落梅心口,把那个不懂事的女人踹出去两步远。男护工这会儿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,傻傻的站着,不知道该怎么办。孟广远气急,自己扶着轮椅站起来,试图甩开郑落梅。他年纪大了,康复效果不太好。平时下地走路都要靠人扶着或者拄拐。这会儿走得急,一个趔趄,就栽倒在地上。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呼。男护工慌忙走上来,扶起孟广远,嘴里叫着:“孟主任,孟主任!怎么还摔了呢,哎呀,你要下地你得提前叫我嘛,你不能自作主张……”孟广远膝盖先着地,然后是脸。天热,穿着单裤,膝盖处的布料明显被擦破了。脸颊也破了点皮。裤裆处有水渍晕湿了衣服,一股尿骚味扑鼻而来。郑落梅傻傻的看着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并尿失禁的孟广远,刚才还抱着一点期望,觉得孟广远是不是装的,故意想骗她。她甚至还在想,不管他变成什么样,都不嫌弃他。可是此刻,刚过去了几分钟时间,她就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很可笑。孟广远成了这个样子。看样子不仅救不了她,甚至连自己的生活都不能自理。她原本是想帮着男护工扶起孟广远的,但她停住了。她忽然体会自己的人生就像“抓在手里的沙”,越抓的紧,却控制不住沙子的流逝。连日来一直揪着的神经,忽然断了。她似乎能听到脑壳里,一条绷紧的弦“嗡”的一声断掉,那是她生命里最后一根她以为抓得很牢的、助她改变命运的弦。脑仁突然又死命的痛起来,她似乎感觉到脑壳里的内容物正一点一点被揉碎,碾成泥。她想把自己的脑壳切开,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。疼痛越来越严重,她用力的搓着自己的头,头发乱成了鸡窝,还拽掉了好几绺,但这也丝毫缓解不了疼痛。最后,她双眼一翻,晕了过去,再一次后脑勺重重的摔在地上。…………安州第五人民医院的脑医学科很有名。一楼的病房里,一个女病号从下午醒来后,就不停的笑,时而大笑,时而轻轻嘻笑,时而柔媚的娇笑。不笑的时候,就痴痴的看着窗外。像是在等人。等了一会儿,又突然一脸媚态,抿抿头发,整整衣服,再把床铺整理得一丝不乱,端正的在床上坐好,看着门口的位置。每进来一个人,她就对人家妩媚的笑一下。笑得人心里直发毛。她这样傻了两天,到第三天时,一大早,她又头痛了一回,痛得满地打滚,在自己头皮和额面抓了一道一道冒血的挠痕,头发也揪掉了一大把。整个病区都被闹得鸡犬不宁。最后医生给开了止痛和镇静剂,才使她睡过去。再醒来的时候,她依然一直笑。一边笑,一边喃喃自语的说着什么。“嘻嘻!哈哈哈哈!广远……我爱你……你爱不爱我?广远,人家天天在想你!广远,你儿子今天又想你了想得哭了鼻子……我错了广远,我好好伺候你补偿你……嘻嘻!你就在我这儿吧。”她把自己的手指抠破,把血涂在自己的嘴唇上,像涂口红一样抿两下,又笑了。“我只用这个牌子的口红。广远,好看不好看。”她这样子很瘆人,很快,隔壁床受不了,要求医院换了床位,这间病房就剩她一个人了。她把自己的病号服撕得一缕一缕,挂在腰上,然后在病房里跳起了舞,瞎跳,一边跳一边娇笑着。又过了两天,这个叫郑落梅的病号被送进了安州安合医院,这是家精神疾病诊疗中心,被安州人称为精神病院。她的脑子受了损伤,治不了,精神不太正常,还会间歇性头痛。在这里也只能每天给些镇静药,头痛时再给些止痛药。她的头痛一次比一次厉害,止痛药的剂量也越来越大。她也没有家属,天天在医院里,各种笑,各种跳舞。有时候也自语:“我是郑落梅,郑总好。”还经常拉来几个病人,让他们坐好,开会。“……现在我们开会,这位是公司的经理,这位……也是经理,这位是老板……不对,我才是老板……你是谁?哪个部门的?”像是在角色扮演,偶尔有人不听话走开,她还会拍着地面吼:“还想不想干了!不干就滚!”厕所里的手纸被她撕成一片一片,当工资,发给那些开会的病人。又过了一段时间,她出现在安州的大街上,天天袅袅婷婷的在路上走,屁股一扭一扭的,衣服穿得乱七八糟,有时露着肉她也不知道。嘴里永远都在喃喃自语,有时突然对某个路人妩媚一笑,把路人吓得屁滚尿流的躲开。…………凌玖玖的生活还在继续。得知郑落梅进了精神病院,她突然没忍住,冷笑了一声。那医院她去过。上一世妈妈后来精神不太正常,经常无缘无故的大哭,大笑,有时候发起癫来连衣服都不知道穿。她无法上学,只好在家守着妈妈。带妈妈去安合医院几次,发现那里的医疗条件不行,只好带妈妈去大安市看精神诊疗专科,遇到了一个很细心的女医生,吃了两年多的药,妈妈才好了点。她才得空出去打工,家里也慢慢宽裕起来。那些日子好苦,看不到尽头。她经常萌生出可怕的想法,比如拉着妈妈一起从楼上跳下去,或者一起去海边,一起去火车道上。但是每次妈妈都抱着她,死命的把她拉开,妈妈即使在精神混乱时,也一心要救她。这一世,疯的是郑落梅。可惜疯了的人是没有精神感知能力的,她感知不到痛苦。那个夏天结束的时候,凌玖玖参加了高考。